1947年,此时抗战胜利未久,百废待兴,教育系统中出现各校之间可以转学的名额,温州师范学校的美术专业就得到了一个可以转学到杭州师范学校的名额。李鸿梁的儿子与林树中是同学,但李鸿梁却把这个名额给了林树中。这对于当时刚刚20出头的林树中来说,可以说是一次改变命运的机遇。而在这件事情上,李鸿梁先生爱惜人才、秉直刚正的性格,以及他与林树中之间情同父子的亲密关系,可谓一览无遗。李鸿梁当年写给林树中的部分信件,如今已被捐赠收藏于温州大学;他在一封信中对心爱的弟子作出预言,将来必有大展宏图的一天。
于是在这年春天,林树中转学到了浙江省立杭州师范学校学习;当年暑假,他到杭州国立艺专学习素描;半年之后的9月份,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来华东招生,林树中顺利考入,成为这所中国最高美术学府中的一员。
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中央美术学院。这所学校的前身乃国立北京美术学校,1918年4月,在著名教育家蔡元培先生积极倡导下于北京西单京畿道成立,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所国立美术教育学府,也是中国现代美术教育的开端。此后该校几经易名,1923年更名为“国立北京美术专门学校”;1925年更名为“国立北京艺术专门学校”;1927年,北京九所国立高等学校合并为京师大学校,艺专成为其“美术专门部”; 1928年又更名为“国立北平大学艺术学院”;1934年恢复为“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抗日战争时期,它于1938年南迁至湖南沅陵,与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合并,成立了国立艺术专科学校,后经贵阳、昆明迁至重庆。抗战胜利后,北平、杭州艺专分别迁回原地。
1947年初林树中外出求学前留影(右一为林树中,右二为姐夫苏立炳,右三为弟弟林树人,前排为侄儿林思承)
此时任北平国立艺专校长的是徐悲鸿先生。据林树中回忆,那时悲鸿先生常常会到教室来,检查每个学生的作业并亲自动手给学生修改画稿。他十分注重素描基础的训练,而林树中也一直保留着他在学校学习期间的素描作品。可以说,虽然之后林树中走上了美术史论研究的道路,但从求学时的专业来看,他是正宗的美术实践科班出身,所受的是严格的徐悲鸿体系的训练——徐悲鸿一方面把西方艺术手法融入中国画中,创造了新颖而独特的风格;另一方面他的素描和油画则渗入了中国画的笔墨韵味。徐悲鸿的创作题材广泛,山水、花鸟、走兽、人物、历史、神话,无不落笔有神,栩栩如生,其作品融古今中外技法于一炉,显示了极高的艺术技巧和艺术修养,是古为今用、洋为中用的典范。可以说,徐悲鸿在我国美术史上起到了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巨大作用。而对于自小就受传统文化影响的林树中来说,这种既植根传统又顺应时代变革的艺术风格,显然是更加易于接受的。在学校期间,他曾模仿悲鸿先生画马——而带有鲜明徐悲鸿风格的奔马图,也一直贯穿于林树中日后的书画创作当中。
刚刚入学一年级时,带林树中一届的班主任兼素描老师是董希文先生——在20世纪中国美术的历史进程中,董希文是一位为中国油画艺术和美术教育事业发展做出毕生贡献的艺术大家与名师,正是他创作了经典的《开国大典》《哈萨克牧羊女》等油画作品。如今保存下来的,还有一幅林树中创作于1947年的素描作品《持铲老人》,画面扎实,结构严谨,而指导老师即是董希文先生。
1947年国立北平艺专期间师生合影(前排左四为班主任董希文,二排右四为林树中)
1947年林树中在国立北平艺专一年级时的素描习作《持铲老人》(指导老师董希文)
到了二年级,素描老师兼班主任变成了蒋兆和先生——他同样是中国近代美术史上卓越的艺术家和美术教育家,创作了《流民图》等中国美术史上的重要作品。蒋兆和先生在传统中国画的基础上融合西画之长,创造性地拓展了中国水墨人物画的技巧,其造型之精谨、表现人物内心世界之深刻,既是徐悲鸿先生中西融合的延续和发展,同时在中国人物画史上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相比擅作油画的董希文,林树中对蒋兆和合璧东西的水墨画风情有独钟,并在他的指导下完成了《朱德像》等作品。
除了在学校学习,那时的林树中还积极参加学生运动,上街参与反饥饿、反内战游行。1949年北平和平解放,林树中和同学们一起到城门口迎接解放军;后学校成立迎接解放委员会,他还担任迎委会的秘书。那时的北平如同一个新生的孩童,充满了自由和朝气,林树中也常常会跑去北京大学听名教授们的各种讲座,而专注历史学研究的范文澜、翦伯赞等大家的报告,给彼时年轻的林树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1949年9月,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在北京召开。就是在这次会议上,决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为五星红旗;国歌为《义勇军进行曲》;中华人民共和国定都北平,北平改名为北京;纪年采用世界公元;10月1日为国庆节。毛泽东在会议上宣布,在普选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召开之前,人民政协代行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职权;会议还决定在北京天安门前建立人民英雄纪念碑,并于9月30日举行了奠基典礼,毛泽东主席宣读了人民英雄纪念碑的碑文。这次会议代行了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职权,代表全国人民的意志,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具有极其重要的历史作用。
就是为了筹办这次会议,北平国立艺专接到了布置会场的任务,由周令钊先生负责具体工作。周令钊同样是中国近代美术史上的一位传奇人物,他于1948年应徐悲鸿先生聘请,任教北平国立艺专,其代表作有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第一张海报《复活》;“八一”勋章、独立自由勋章、解放勋章的设计;革命历史油画《五四运动》;而最著名的,莫过于开国大典天安门城楼上毛主席像的绘制。那是一幅头戴八角帽、身穿粗呢子制服、在解放区最流行的一张毛主席画像,以周令钊先生为首的美院老师们怀着对领袖的无限热爱,从新华书店买来一张宣传画作参考,经过紧张、认真、仔细的绘画,终于在开国大典之前,将这第一幅毛主席画像挂在了天安门城楼上。而在这次布置政协会议会场的过程中,林树中因书法水平过硬,被安排负责书写会场的标语——这既是对他业务能力的肯定,也是一项无限光荣的政治任务。而在不久前的4月,以郭沫若为团长的中国和平代表团于捷克首都布拉格国民议会会场举行世界和平大会,也是由林树中为之书写团旗。是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身处北京的林树中也有幸参加了开国大典。
到了1949年11月,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和华北大学三部美术系合并,并在1950年1月经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批准,正式定名为中央美术学院。毛泽东主席题写院名。然而此时,林树中却已不在北京。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1949年冬天,林树中由北京回到了家乡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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