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史为鉴:提供各个学科的历史信息!
当前位置:首页赵翼

赵翼生平事迹《掌教扬州动悲吟》

作者:主编 时间:2022年12月13日 阅读:128 评论:0

乾隆四十九年(1784)甲辰春初,乾隆帝开始了他的第六次南巡,农历三月初抵达扬州。在籍士绅照例前往迎驾,瓯北自然也在其列。此次扬州之行,58岁的瓯北,缘两淮鹾使全德(号惕庄)之荐,得任扬州安定书院掌教。此前,瓯北曾先后掌教于淮阳、乐仪二书院,或是因工作环境不够理想的缘故,故转而至扬州执教事。也是在这段时间内,他将家由乡下的西干里,移至常州城内濒临白云渡的顾塘桥附近(今江苏省常州市延陵西路),可谓心事已了。

瓯北新任教的安定书院,位于扬州城中的三元坊,建于康熙元年(1662),由巡盐御史胡文学创办。在扬州众多的书院中,唯安定书院与建在广储门外的梅花书院影响最大,“四方来肄业者甚多,故能文通艺之士萃于两院者极盛”。这里造就了一大批人才,如官至大学士的梁国治、曾任刑部侍郎的谢溶生、官至内阁中书的蒋宗海、翰林编修秦黌、《四库全书》纂修官任大椿,以及稍后的著名学者段玉裁、洪亮吉、孙星衍、汪中诸人,均由此二书院肄业,可谓久负盛名。而今,谢溶生、秦黌以及翰林院编修吴以镇、盐运使沈业富均退居于扬州,还有蒋宗海、张坦、唐思、范起凤、金兆燕、吴珏、李保泰诸诗坛吟侣。瓯北与他们晨夕相从,诗作往还,欢然相处,可谓“地多耆旧应编传,社有诗篇互赏音”。扬州又是东南重镇,山明水秀,素有“春风十里扬州路”之誉,盐商巨贾多在此聚居,也是文人荟萃之地。文人习气,兴味相投,免不了次第设宴款待。目下之情景,与在真州乐仪书院的境况相比,自然大不相同。

身处花团锦簇的繁华之地,瓯北并未忘记都市中尚有食不果腹的下层百姓。年仅17岁的孝女游文园,幼小时曾读诗书,聪明机警,但因生活所迫,却不得不“以测字养亲”,“亲老鲜兄弟,借此养衰疾。街头字一个,堂上米一溢”。将测字作为养亲、谋生的唯一手段,是何等可悲。他在《游孝女测字养亲诗》中慨叹:“扬州销金窝,动掷千万镒。厨有臭酒肉,途有坠钿舄。何不涓滴分,悯此婵媛质。免使傍路尘,含羞对嚣聒。”扬州的富商巨贾、权贵士绅,为迎接圣驾穷尽财力,装点景物,一掷百万,为何对下层人们的生活却视而不见、如此悭吝?瓯北借讲述游孝女遭际,表露出对穷苦百姓饥寒交迫生活的同情。

六月初,由于运河水渐趋干涸,常州到苏州的水路已断,船只无法行驶,致使苏州米价骤涨。江苏地方官目睹此状,便下令苏州:有米之家,减价平粜。常州守令闻知此事,也仿照执行,他却并不知道,自镇江到常州的水路尚可通航,正可以用高价吸引米船。若趁机将米买下,储备起来,尽管价格高些,但过些时,百姓还不至于挨饿。自常州府下令减价平粜米之后,当地一些粮商,纷纷将米运往镇江销售,米船不敢在常州停泊。

瓯北由扬州回故里,发现这一情况后,随即去府衙告知。夏知府派人打探,情况果如所言,匆即收回成命。于是,市场上米价大涨,每升卖到二十六七文。当地百姓不明就里,纷纷传言:赵翼一句话,使我们吃了贵米。他们一下聚集了数百人,跑到瓯北家闹事,并抢去许多东西。瓯北恐儿子遭暗算,便带他们兄弟几人去扬州暂住。按照当时刑律,在城内聚众抢劫,罪当置重辟。而瓯北却认为,他们不了解内情,聚众闹事,情有可原,不应施以重刑,略加惩罚即可。他将此意转告地方官,使闹事百姓免遭灾难。此后不久,河水果然干涸,即使高价收购,米也无法运来。不久,常州米价一下涨至每升五十文,而且还十分难买。至此,人们才佩服瓯北有远见。倘若米刚贵时,官府不下减价平粜的指令,来常州的米船自然多,人们储存的粮食当会充裕,绝不致出现大米价格高昂而又奇缺的局面。这件事情虽然过去,风波业已平息,但在瓯北心头却留下难以抹去的阴影,以致春节也不愿回家过年。

这一年,由大旱带来大歉,又由大歉引发出大饥,像瓯北此等有身份的著名乡绅,也不得不节衣缩食,至于一般百姓,更是命如悬丝,苦不堪言。恰在这年冬,霜重风冽,天气奇寒。饥寒交迫的百姓,在死亡线上挣扎,时时有命不保夕之虞。此时,官府虽说特设粥厂以赈济灾民,然而,饥民数以万计,粥厂则所设无几,这无异于杯水车薪,临渴掘井,根本无济于事。瓯北在《书所见》诗中写道:

霜威似刀风似镞,五更齐趁赈厂粥。厂犹未开冷不支,十三人傍野垣宿。急则生智计亦奇,谓可彼此互借燠。肩背相贴臂相抱,一团翻似屏风肉。岂知久饿气各微,那有余温起空腹。天明过者赫然骇,都作僵尸尚一簇。吁嗟年饥少炊烟,犹冀冬暖喘稍延。岂天欲尽穷黎命,奇荒奇冷并一年。独怜此辈总无告,生平讵有恶孽报?灾来偏杀无罪人,更从何处论公道!掩埋方悲无敝帷,有人又剥尸上衣。非忍王孙竟裸葬,死无用此生尚资。明知旋亦供人剥,且救须臾未死皮。

真切而生动地记下了灾后饥民生命无着、熬煎而毙的情景。据曹镳《淮成信今录》卷五《记事》:“(乾隆)五十年,大旱连数省。……米价日高,至次年春,升米至五十文,百物皆绝。中产之家,尽食麦麸、野菜以度命。饿殍载道,空旷处积尸,臭秽不可闻。稍留残喘,唯以抢夺为生者,街市不敢携物而行,郊野更甚。嬴者乞食,挤入门,终不肯出,呜呜之声,惨不忍听。”所描绘的维扬一带百姓遭际,与瓯北诗中所写正互为映照。穷苦百姓纷纷冻饿而死的悲惨现实,使瓯北陷入不能自拔的沉思苦想之中,思想也发生了潜在的变化。他开始正视这一客观存在,意识到太平年景下所掩盖的却是一幅血泪斑斑的画面,隐藏着难以拯救的危机。出于道义和良知,他不能不大声疾呼:“灾来偏杀无罪人,更从何处论公道!”饥民尸横于野的惨景,使他那自幼受儒家仁道思想培灌的善良的心灵,受到极大的震撼,久久不能忘怀。他欲哭无泪,欲呼无辞,只能是面对苍天,徒呼奈何。瓯北在以前的诗作中,虽然也写过感叹自身生计艰难的诗作,但由于接触的多是士大夫阶层的上流人物,故看到的仅是表面的宁静与恬淡,对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返的田园生活中所隐含的辛酸苦辣毕竟缺乏更深层的了解。他到扬州后,于教读之余,经常去乡间走动,才有机会察知世间“旱灾比户饥肠吼”的真相,何况他本人也受到“瓶粟无储已半年”的饥寒威胁呢?这种对现实苦难的切身感受,激使他鼓起了直面人生的勇气,对社会内部潜存的危机、对日趋尖锐的深层矛盾不再回避,以直笔正面展示大灾过后哀鸿遍野的真实画面。其《所见》诗谓:“行尸谐语本荒唐,不谓相逢满道旁。皮骨仅存人似腊,知无粒米在他肠。”

这一灾情,一直蔓延至次年春季。大概在农历三月间,瓯北曾回过一次家乡,小住几天又匆匆返回。路途经行之处,一片荒冷凄惨的灾后景象。尤其让他不忍目睹的是,那荒野中鸦、犬争食冻饿而亡流民尸身的惨状:“乌鸦啄尸血不红,馋犬来逐鸦飞空。有人又驱馋犬去,人肉供人岂汝供。犬既怒嗥鸦亦骂,大似鹬蚌遭渔翁。”面对如此令人怵目惊心的“人相食”的社会惨剧,使瓯北那久存“广厦庇寒士,霖雨活苍生”志向的心灵,再一次受到强烈震撼。他怨恨啄食、撕咬人肉的不通性灵的鸟兽,也痛恨那饿极似狂竟以人肉为食的饥民。然而,这种悲剧时局是何人酿成?瓯北尽管没有明言,但其笔下所描绘的凄惨画面中,分明蕴含有约略可寻的答案。

在瓯北看来,之所以造成这种惨痛局面,恐不仅仅是旱灾,还有政治上的原因。当然,瓯北慑于文字狱的重压,不敢直接吐露,他只能借吟咏史事,曲折流露真实的情感。其《闲咏史事六首》(之一)谓:“运石飞砖造塔忙,冯熙计虑亦深长。塔成但见高千尺,谁见人牛死道旁?”这里讽刺的笔锋虽说是指向古人,然而,扬州士绅为迎接圣驾穷尽民力,大兴土木,置百姓生死于不顾,与后魏冯熙为政不仁、大建佛图精舍、“伤杀人牛”何其相似?相传,弘历南巡至扬州,在瘦西湖大虹园游览时,曾对身旁随从说:“此处颇似南海之琼岛春阴,惜无塔耳。”扬州盐商纲总江春(号鹤亭)得知此事,立即以万金贿赂近侍,图京都白塔情状。既得图,匆即督工建造。塔虽很快建成,但“谁见人牛死道旁”?

由此可见,瓯北之咏史,其实是以旧瓶装新酒,借古人之事而抒写对现实人生的感慨。毋庸讳言,是乾隆皇帝的数次南巡,耗穷了东南地区的财力,使百姓无力支撑突然而来的自然灾害侵扰。另外,就上层统治者而言,“身在璇霄秉独裁,何难金坞积成堆”?上行自然下效,地方官吏对百姓更是层层盘剥,唯恐搜刮未尽,“各逞所欲为,纵欲丧其真”,“平时官朘民,锱铢弗肯赦”。百姓血汗既已被榨干,面对旱灾自然是无计可施,只能听凭命运的摆布。至于官府所设少得可怜的粥厂,又岂能疗救数万灾民之饥?这样看来,所谓礼义仁德,不过是为迂性难改的书生所设,至于高高在上的朝廷,根本顾不得那么多,故瓯北称:“必以义为闲,此特儒者事。王政治万民,本不到此细。”以犀利的笔触揭露了统治者鼓吹王道政治的骗局,议论是何等大胆。

面对饥荒年景冷酷的现实,他开始反思“才子声名”的实际价值,似乎对当初的辞官不做之举有所懊悔。人们处在饥寒交迫、朝不保夕的环境中,当物质追求与精神追求发生激烈冲撞时,精神追求往往向物质追求倾斜。瓯北终生奉为圭臬的“书有一卷传,亦抵公卿贵”,也受到了严重的挑战。因为“一年一年风气变,米价日高文日贱。贞珉赞颂锦屏词,昔是嫁衣今弃扇”,“生平手积万卷书,饥来一字不堪咽”。再看看那些当年与自己品级相类的京师故友,却大多驷马高车,腾达而去,岂能有衣食之忧?每思及此,他内心自然不能平静。

然而,瓯北毕竟是个具有独特个性的人,在物欲的诱惑与牵引下,他对自身人生价值的追求有过困惑与彷徨,也曾斟酌过自己生活态度的实际意义。但是,经过了一番痛苦的反思之后,他毅然决定,以文补世,以文鸣世,而不愿再厕身于富贵利禄之场,随波逐流。扬州是富商大贾聚集之地,那些频频做发财梦的贪婪官吏,每视此地官衙为聚宝盆,乐于来扬任职。达官贵吏经行此地,亦借故逗留以索贿赂。为官长者,廉耻丧尽,唯货利是趋,吏役则勒索百姓,层层朘剥,形成官商上下其手、互相勾结、通同作弊的恶浊局面。而瓯北处在“扬州繁盛地,气溢钱刀腥”的环境中,却能卓然独立,做到“众人皆醉我独醒”,与达官贵吏虽时有周旋,而节操依旧,在灯红酒绿处递杯换盏而不失故我,面对纸醉金迷的上流社会生活却不改初衷,的确十分难得。在他身上,既没有陈仲子那种“哇而吐之”的矫情之举,也没有伯夷、叔齐昆仲那等“不食周粟”的反常做法,还没有汉阴老父那远遁尘俗、不问世事的超然行为,却保持着独立的人格追求,“身处脂膏能不染”。他的与上流社会周旋,并非出自就热避冷,趋炎附势,以谋利禄,有的是属于朋友间正常交往,根源于文人的意气相投,有的则是因其文名籍籍,达官贵吏欲借其名自抬身价。瓯北对个中的缘由,自是了然于心。故而,他与达官贵人之间,除了笔墨之缘外,几乎没有什么非分之求,时时保持着清醒头脑,以冷静的目光注视着周围的一切。曾在《杂书所见》(之六)中写道:

何处夫己氏,作吏印悬肘。望门计民赀,掩取鱼入笱。呜呼百金产,中人岂易有。饥肠忍吼牛,劳筋羡眠狗。铢铢积数世,方期保敝帚。一朝威攫之,空空剩两手。竭彼祖父力,贻我子孙守。天道果有知,此物可能久!

这无疑是向高高在上、贪婪成性的官吏下一针砭。那些生活于社会最底层的穷苦百姓,终生劳作,温饱尚且难保,更何谈积攒钱财?即使中产之家,世代累积,也难置办百金。但丧尽天良的官吏,却不管百姓的死活,巧立名目,望门计赀,横征暴敛,攫取他人之财物,中饱个人之私囊,是何等不平!面临阶级对立的严酷现实,使得他无心再谱写农家望年丰的田园之乐,却决计以“歌生民病”为己任了。

本文地址: https://www.yishiweijian.com/zhaoyizhuan/20221217673.html

文章来源:主编

版权声明:除非特别标注,否则均为本站原创文章,转载时请以链接形式注明文章出处。

相关推荐
  • 最新动态
  • 热点阅读
  • 随机阅读
站点信息集合

关于我们 | 免责声明 | 隐私声明 | 版权声明 | 浙ICP备18038933号-5 | 网站地图

本站转载作品版权归原作者及来源网站所有,原创内容作品版权归作者所有,任何内容转载、商业用途等均须联系原作者并注明来源。